神一样的国产阵容,赶紧给我上

开不了门的电影院,被叫停的剧组,被延后的档期。

电影,被疫情蛮横地推出我们的生活,被停摆、被隔离。

但是,有人一直怀揣着火苗,等待再次点燃。

它是见证——

《我在中国做电影》

豆瓣8.2。

特别在这个时候,Sir觉得还应该更高一些。

因为。

"做人如果没梦想,跟咸鱼有何分别?"

为什么是"做"电影,不是"拍"电影?

一字之差,微言大义。

正因为"拍"电影,给人一种很纯粹的印象——

电影好像是摄像机一打开,录制键一按,就被"拍"出来了一样。

事实上,电影远比这复杂。

最终的成片,是由无数你知道的、不知道的职能部门,齐心协力"做"出来的。

一个朴实的"做"字,折射的是电影艺术背后,扎实严谨的匠人精神。

相对于漫长、焦灼,需要付出无数心血的创作过程。

"拍"字不能概括,不能取代,甚至较之过程,它略显浮躁。

《我在中国做电影》里,没有一个大导演,也没有一个名演员。

它聚焦的,是杰作背后被忽略的他们。

拿齐了金马金像,甚至奥斯卡,你可能仍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但你看的每一部电影。

都与他们有关。

是他们,把"拍电影"的荣光慷慨地让位给风云人物,藏在幕后。

只有"做"字,才能代表他们的心气与定力。

魔术

说他们是工匠,意指那份坚韧和精细。

但交出来的作品,却丝毫不会凝滞呆板,是流光溢彩,是栩栩如生。

纪录片第一个请出来的人物,平日工作还真是在"拍"——

著名摄影师,曹郁,演员姚晨的先生。

华语电影摄影奖项大满贯,金鸡金马金像。

说起代表作,从《可可西里》开始(获得金马最佳摄影奖,为该奖项史上最年轻获得者,30岁),然后就是《南京!南京!》《摆渡人》《妖猫传》……

合作过陆川、陈凯歌、王家卫等大导演。

还有一部,资深影迷等了很久的彩蛋。

卖个关子,文章最后揭秘。

曹郁有一双天生摄影师的"眼睛"。

作为北影厂子弟,他被父亲带到过《末代皇帝》的片场。

14岁的他发问:"为什么电影上的故宫和我眼睛里看到的不一样?"他还专门跑到午门和太和殿看,就站在影片中的拍摄角度,还是看不出电影里的感觉。

于是得出对他影响颇深的结论——这一定是摄影师的"把戏"。

入行之后,从末代皇帝的"太和殿"走到了唐玄宗的"花萼楼"。

曹郁就像顶级魔术师,捕捉到最华彩的定格。

《妖猫传》中的贵妃。

网友:好美!好仙!

影评:拍出了美人如画,象征了盛唐气象。

而只有曹郁本人很清楚,所有的"幻术"背后都是精巧的技艺。

(那场戏)有灯笼的光、蜡烛的光

有LED的 还有Dedolight那个灯

合在一起最后产生了这么一种光效

后来觉得还是不够好

我说这灯光是亮度在变才行

我们接在电子调光台上

在这个过程中 等于我的手来控制她的脸

同时又有那四层光 这样加起来完成了百媚生

整个光是在动的

最终的效果,当真诠释了四个字:

顾盼生辉。

眼波和光影一同流转。

陈凯歌对演员张榕容的要求是,杨贵妃一人就身系大唐盛世的梦。

所以要美,媚,要近在咫尺又触不可及。

光看演员混血儿的五官,接近胡人血统的设置。

但如果没有曹郁的摄影,观众秒出戏。

他清楚导演的诉求,就是要用现代的手法去造梦。

《妖猫传》一上来就是主观的

它这个事件本身就不真实

所以你没有必要去拍出自然的光效

《妖猫传》的原著重点在两个字:妖、猫。

是将历史存在的盛唐,解读为充满欲望幻想的虚构帝国。

人、妖、方士、和尚、朝臣、诗人、君王。

统统在幻境里过着人的生活,感受悲欢离合。

所以,光影必须为设定立住壁垒,划清界限。

曹郁完成得相当出色,在美感之余还兼顾不易被人捕捉到的严谨,使得画面不至于像劣质IP玄幻剧那么"飞"出格了。

精确考虑到虚实、明暗的配比,以及颜色的饱和度。

像极了唐朝绢本画,工整、华贵,又是流动的。

但好的摄影师不止这一手,绝非刻舟求剑,倒腾器械的"技术活儿"。

曹郁能拍大气的浪漫,也能拍洗练的悲怆。

《南京!南京!》里,黑白视觉也如彩色般丰富。

一场戏,一束穿越尘埃的光。

关键的那个窗户那儿是空着的

就等着太阳从那块照下来

大概是一束到两束光

所以特别不容易终于等到了

当那个光特别强烈打出灰尘的时候 那个寓意更强烈了

这时候镜头里手掠过光线 掠过尘埃 这些(努力)全都值得了

人海中一只只举起的手,与从上投下的光柱相连,呼应。

代表着在苦难中对生、希望的渴求。

无声仿有声。

曹郁发挥了创作的自觉性,没有使得摄像成为庞大流程的一道工序,也没有使得自己的岗位仅仅是工种,只是导演的下属或者副手。

相反,电影制作是创作者公平竞争的一场,对于电影女神的追逐。

摄影跟导演的这种合作

它是很精神化、情绪化的一种东西

导演跟摄影是电影的两个情人的感觉

或者说情敌的感觉

他都很爱这个电影的女神

既相吸又相斥的很奇妙的一种感觉

毕竟。

在电影制作中,所有的技术,都建立在对艺术的理解与欣赏上。

入迷

往往习惯说,看电影。

也习惯说,电影是视觉艺术。

但在视觉之外,还有重要而又容易被忽略的一大感官——

听。

甚至有时候,听觉比视觉还重要。

想象一下,你在影院看恐怖片。

惊悚的画面吓得你闭上了眼睛。但那些阴森的风声、低语、开门的吱呀声,仍然源源不断地朝黑暗中的你涌来……

所以,声音指导赵楠一语中的:

五感里 声音其实是

特别被动

它虽然被动

但这个东西是你永远逃不开的

身为声音指导,一大职责就是为电影里的画面拟音。

包括那些过分清晰的水滴声、血流声、脏器被刺穿的声音等等。

为什么要拟音?

一是,有些声效在现场录制的效果不够满足电影的需求。

二是,有些声源并非真实存在。比如要拍个杀人场景,总不能真杀个人录音吧?

按赵楠的话说,"拟音,就是以假乱真"。

纪录片里就记录了《影》的拟音现场。

一群人拿着五花八门的材料,跟着屏幕上画面的动作节奏,一比一划。

细细看去这些材料,都是些鳞甲、沾水抹布和锉刀,像是风马牛不相及。

搭配起来,却居然真的和影片中的捅刀场景严丝合缝。

让你光听着都肉疼。

世间千千万万的材料中,找到符合的那几种,搭配在一起,有多难?

用"缔造"一词也不为过。

赵楠的工作重点,就是每天盯着这些无声的画面,琢磨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比如,割喉是什么样的?

这些琢磨,锻炼着想象力。

更需要在生活中对于声音的丰富积累。

在Sir看来,赵楠对这个职业像是迷进去了,沉浸在里面。

整个人像是活在一个和普通人不同的维度。

问问自己,你想到上海的时候会想到什么?

东方明珠,城隍庙?

赵楠想到的是,老弄堂巷子里弄马桶、小自行车铃的声音。

你想到重庆的时候又会想到什么?

火锅、串串?

赵楠想到的是,日夜不歇的江边的KTV、农民游轮的船鸣弹射在大高架桥上的声音。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

声音指导,不单单要知道声音是什么样的,更要知道人们为什么会对声音产生反应。

比如怪兽在《哥斯拉》里的声音,为什么那么吓人?

因为嗷嗷的声音很大吗?

不,是因为次低频。

它有很大一部分次低频在这里边

次低频是让人最不舒服的一个频率

所以当它在大吼的时候

因为那个次低频让你害怕了

要专业、细节到这个程度,才能准确地抓住观众的耳朵。

并且通过观众的耳朵,更准确地抓住观众的心。

就这么反复琢磨,反复积累,赵楠像是变成了一个声音上的超人。

真真正正的,耳听八方。

对于专业精神的追求,最终也成就了赵楠个人的成长。

她连续斩获金马和金像。

顶着一个男孩子气的名字,赵楠时常被误认为是男生。因为敢想敢拼,很多后辈都喊她"楠哥"。

甚至金像奖的邀请函上,都写着"赵楠先生"。

于是,在金像奖的领奖台上,她动情地说:

我最想说的是

在没有看见我之前

很多人以为我是一个先生

所以我特别感谢金像奖 能帮助我

向大家证明 女孩子一样可以

成为好的录音师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我在中国做电影》的意义也在于此。

让那些被忽视的、被代表的声音,走到镜头前面。

告诉大家——

你看的电影,也有我的一份儿。

当我入迷时,电影又开通了一条隧道。

勇士

以人物为单元,《我在中国做电影》却没有止步于个人成长故事。

它真正瞄准的,是整个行业的进程。

经过十数年的产业化,中国电影,早就不是自娱自乐的小打小闹。

对标的是好莱坞,是更成熟的电影体系里的先进操作。

从个人到行业,这种倾向在第三集《特效:视觉追梦人》里最为明显。

中国的特效,起步太晚。一些影视作品中的劣质特效,也让这个行业背负着骂名。

在采访中,两个不同工作室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五毛特效"这个词。

"后进生"的自嘲,听着也有点心酸。

作为国内的行业翘楚,他们也坦诚,中美之间的技术差距,是不可忽视的。

但知耻而后勇。

勇,是在知耻之后。

他们等来了一个机会。

《流浪地球》。

这个史无前例的项目,首先意味着巨大的压力。

如果《流浪地球》这事折了

中国的科幻电影

想再往前再走一步的这个时间

有可能需要再往后推很多很多年了

往小了说是做一部电影

往大的说就是

你要做一个类型片的典范出来

凡事从0到1的过程,永远是最艰辛的。

要摆脱"五毛特效"的耻辱,就要往细节里死抠。不能怕花钱,不能想省力。

偶像剧里那种演员不下水,全靠绿幕p出一片海的操作,断不可行。

要拍暴风雪,就得结结实实地刮一场暴风雪。

雪本身还在其次。

什么最要紧?

——风雪击打到人身上反弹起来的,那一点细节。

又费钱,又费劲。

也许有人会想,这瓷器活儿实在麻烦,何不外包?

但要在类型片的世界里开疆扩土,没有特效作为核心竞争力,谈何容易?

更何况,特效在当今电影世界里无处不在。

它不仅存在于超英片、科幻片里。

更存在于看似普普通通的"非类型片"中。

《邪不压正》是一个更好的例子——

或许有很多人看完全片,都没有发现特效在哪里。

事实上,整个屋顶上的北平城,都是特效搭建的。

毕竟,如今的北京城早不是北平城。

一个文艺片项目的投资,也不够真正从头重建一个原汁原味的北平。

这时候,考验特效团队的,就不仅仅是技术。

更是对于中国文化的知识储备和对中国美学的掌握力。

姜文痴迷于北平,整个特效团队为此背下了北平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这才有了屋顶行走的那场戏里,被360度旋转的镜头拍全了的老北平。

技术的苦工作为硬核心。

文化审美的功底作为软实力。

中国的电影视觉特效,终于小荷才露尖尖角。

刘慈欣看过《流浪地球》评价是:

很难相信这是我们国家第一次拍的大成本科幻片。

出乎意料的成功,是勇士们出征路上的第一枚奖章。今后,还会有更多。

反思

如果《我在中国做电影》仅仅是为个人立小传,传赞歌,Sir是不满意的。

如果批评不自由,赞美则毫无意义。

这部片最可贵的地方就在于,没有停止在成绩的总结和赞美,只展示线性进步的叙事。

它不忘所有正在"做电影"的人,表达反思,点出行业里不能忽视的缺憾、积弊。

比如这句话,细琢磨,导演也不会爱听——

《流浪地球》不可复制。

说得好像是在碰运气。

但说这话的人,是丁燕来,《流浪地球》的视效总监本人。

为什么?

因为当时,所有的特效制作者都在"为爱发电"。

而这显然不符合电影工业良性发展的客观规律。

情怀不能当饭吃。情怀是作品需要呈现的,但不能成为创作者唯一、贫弱的"工具"

还有。

声音指导赵楠直言不讳:录音不受重视。

现在干电影像催命一样

戏还没拍

就说要什么什么时候上映

时间压力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压力

得奥斯卡奖的那个《罗马》

混了四个月 (声音)混得是真好

你能想象吗

(我们)就是二十几天 这在中国顶天了

我觉得录音不受重视

就是它不能很直观地让人觉得票房是你贡献的

第四集里的美术服装大师叶锦添(参与过《风声》《卧虎藏龙》《英雄本色》制作)也直指症结:

因为现在中国发展得太快

好多人都还没专业

他就已经是坐在这个位子的人

画个图 连人都不会画

就画服装了

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教他们做东西

从这个细节出发。

叶锦添继续"放炮":

电影人不能只想着怎么卖票,不想电影还能做什么。

在迷失的时代,中国电影不仅应该建立自己的美学,而且应该寻回电影的神圣感。

他经历过"黄金时代",见证过华语电影的辉煌,有资格也有底气说。

不肯屈就,捍卫金线,就是叶锦添一代电影人的"顽固不化"。

丁燕来、赵楠、叶锦添。

华语电影人的代际关系,他们都没有满足于拍完一部电影的虚荣,而是日日夜夜,实实在在地"做电影",才让这一脉未曾断裂。

他们的困惑,发出的声音都在说:

行业的底线,是绝对不能轻视专业技术型人才。

不能寒了他们的心,更应该给予更包容的创作空间。

Sir是不是还少提了一个人?

没忘。

前面提到的摄影师曹郁,和一部早就锁定的代表作。

我们等了太久,还在苦苦等待的片子。

没错,就是——

《八佰》。

曹郁用了毕加索蓝色时期的画作,作为这部电影的视觉参考。

黄蓝绿调,那是一种特别柔和细腻的色调。

用此来反衬出剧作上的残酷感。

谈到《八佰》,曹郁的话不多,但语气柔和,言尽于此。

背后的唏嘘,不言而喻。

显然,这会是他的得意之作。

谁不希望自己的职业受到重视?

谁不希望自己的作品早日面世?

中国电影在经过十数年的市场化发展后,走到了专业化、精细化的紧要关头。

这些年间,有多少人嗅着热钱的气味匆匆而来,又随着影视寒冬仓皇撤退?

大浪淘沙,幸而还是为我们留下了一批踏实做事、热爱影像的"电影工匠"。

我们需要善待这样的他们。

因为,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他们。

《我在中国做电影》的每一集结尾,都有这样一行字——

献给为中国电影默默付出的每一个人

但Sir真正的希望是:

愿他们的付出,不必只是"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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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稀缺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