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又出猛片

而就在韩国为《寄生虫》拿下奥斯卡奖张灯结彩举国欢腾之际,又一部大胆的电影悄悄上线了,《南山的部长们》

影片 1 月 22 日上映,迅速吸引到超过 400 万人次观影,本国排片量连续 8 天超过 50%,可以说是席卷全韩。

南 山 的 部 长 们

2020

导演 : 禹民镐

编剧 : 禹民镐 / 李智敏

主演 : 李秉宪 / 李星民 / 郭度沅 / 金素真

豆 瓣8.2 / 10

资源刚出,全片仅 114 分钟,但片长丝毫没有影响到我观影时感受到的震撼——

知道你们韩国人敢拍,但没想到这么敢拍啊!

《南山的部长们》改编自 1999 年在《东亚日报》上连载的同名小说,在当年极受欢迎,足足连载了 26 个月。

金忠植写的同名政治小说,《南山的管理者》

理由简单——题材禁忌。

小说讲的是 70 年代年,轰动一时的金炯旭消失事件,以及时任韩国总统朴正熙(朴槿惠她爹)被刺杀的一段政治「黑历史」。

电影只截取了小说中的最高潮阶段,即刺杀事件发生前 40 天里发生的故事,时间虽短,却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影片开始,逃亡海外的韩国前中央情报部部长朴龙阁,出现在了美国华盛顿的一场听证会上,他控诉韩国总统独揽大权,并宣称将出一本回忆录,揭露韩国政府的腐败和独裁。

朴总统当然不乐意,于是派中央情报部长(特务头子)金圭泙到美国,让他三天之内杀了朴龙阁。

二人是过往战友,金圭泙起先好意相劝,无奈朴龙阁并无悔改之意,只得将其扔进绞肉机。这一段,展现金圭泙忠心尚在。

后半程,影片围绕金圭泙展开,他是个改良派,原本与总统警卫室长郭室长并列为朴总统的左膀右臂。

他知晓朴总统的统治摇摇欲坠,但始终主张温和改良,与朴总统的激进理念不合,遂逐渐失宠,陷入伴君如伴虎的危险境地。另一边,激进派的郭室长溜须拍马,成为第一宠臣。

金圭泙对此二人的独裁行径愈发不可忍耐,他开始明白基于改良无法改变韩国形势,加之美国暗中相助,渐渐地,产生了暗杀的想法。

与此同时,失去地位的他,也随时面临被取代,甚至被杀害的危险。

「釜马民主抗争」的爆发成为了他狠下杀手的导火线,百万平民涌上街头,对朴总统的独裁统治进行抗议示威。

金圭泙主张通过对话温和解决事件,而郭室长和朴总统却直接选择了武力镇压,声称:「我们用坦克碾死个一两百万,算什么大事?」

自己与国家的空前危机,让他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断开,影片最华丽的刺杀篇章就此展开。

全片不似《寄生虫》般充满戏剧冲突,而是以一种克制内敛的方式展开叙述,集中展现金圭泙的心理变化,使得影片更像是一部政治 + 心理惊悚片。

而一件件国家级政治丑闻,散布在影片的各个角落,也让人不得不惊叹于这部电影的尺度之大。

不过,单作为一部不预设背景的剧情片或惊悚片来看,本片其实只能算中规中矩。

它基于事件的国民认知度而拍摄,因而知晓相关历史背景,才能对本片所欲传递的情感有更深刻的认知。

《南山的部长们》中的「南山」是韩国中央情报部所在地,「部长」指的便是片中两名中央情报部部长朴龙阁和金圭泙。

金炯旭(左),片中化名朴龙阁(右)

由于朴龙阁在半程已经被杀,本片的故事事实上更多围绕朴总统和金圭泙展开。

两个权力中心人物都有显而易见的历史原型,影片讲述的正是这段历史中的空白部分。

朴正熙在片中被称为「朴总统」。

他在韩国历史上是个极具争议的统治者,一方面,他在位期间韩国实现了工业化和经济腾飞,同时打击腐败,为韩国的后续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朴正熙(左),片中被称作朴总统(右)

另一方面,他在韩国实行了 18 年的军事独裁,在位期间,国内民主呼声皆被暴力镇压。同时,对属下的严苛和过度亲日(片中有他说日语的情节)也是他留下的话柄。

影片更强调的显然是后者,他被刻画得像古代君主一样工于心计,总用模棱两可的指令考验部下忠心。

片中提到的「釜马 X 主抗争」,也正是他「维新运动」失败的余波。他推行的强权政策虽强化了工业和经济,却无法保障人民生活,同时还忽略了 X 主这一重要呼声,于是引发了一起大型民间抗议示威行动。

两相结合,形成了金圭泙行刺的两大动机。

主角金圭泙原型为金载圭,同样是一个争议人物,韩国民间对他的评价呈现了两极分化严重。

金载圭(左),片中化名金圭泙(右)

有人为他结束朴正熙专制统治拍手叫好,视他为改革功臣;也有人认为他是因失宠才被迫行刺。

影片为金载圭选取的角度更偏向前者,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心怀良知且极度理想主义的斗士。

他面对朴总统的威胁,美国政府的施压,以及拥护者的暗中拥戴,始终对当局和总统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朴总统能够醒悟过来,推行民主新政。

但数次向朴总统进言未果,数度遭受质疑,数次面临危险,也让金圭泙备受煎熬。

在片中绝大多数时候,金圭泙都保持着隐忍与克制,他眉头紧锁,香烟一根接着一根,没有半句对白,没有任何画外音。

但观众都知道,这一次次沉默正在逐渐构成他最后走向生死抉择的原因。

对这两名争议人物的戏剧化刻画,完成了对「空白历史」的填补,也让他们的形象更加饱满、更加深入人心。

最终金圭泙的情绪爆发顺理成章,一段血淋淋的长镜头将影片推向了高潮,一个悲情英雄的形象也被铭记。

金圭泙终于结束了一段独裁统治,殊不知韩国迎来的是一个更黑暗的时代。

影片中多起暴力镇压的执行者全斗焕,日后成为了新一届韩国总统,用更残暴的独裁统治让韩国遁入黑暗。

全斗焕(左),片中化名全斗赫

接下来的故事我们都看过了:《某某某司机》,《辩护人》…… 未来之路,铺满鲜血。

直面历史与现实,用艺术虚构填补空白,这样的电影,韩国电影人已是驾轻就熟。

放眼望去,《南山的部长们》这部佳作,甚至不能称得上拔尖。

不得不说:真羡慕。

这是大家在形容韩国电影时用烂了的句子。

而韩国电影人「连这都敢拍」,还能够产出这样的好电影,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自由宽松的创作环境。

这背后,也有过一场不流血的韩国电影 ge 命史。从 1975 年「映像时代」运动开始,在韩国电影人的努力下,韩国电影审查制度进行了数次调整。

「映像时代」发起人之一,金镐善

到了 1986 年,审查制度正式废除,给了电影人自由创作的环境。

再往后,1996 年釜山国际电影节正式开办,总统金大中承诺「不干涉」,分级制度同年形成。

第一届釜山电影节盛况

1998 年,经济危机下,韩国政府降低了韩国电影在本国的保护配额,全韩国电影人发起了一项「光头运动」,向政府示威抗议。

这次运动以失败告终,但从结果上看,政府发出四千亿韩元的补贴资金赞助电影拍摄,也从客观上推动了韩国电影的发展。

此后,韩国电影行业直线上升,无数佳作涌现。《杀人回忆》《老男孩》《素媛》……00 年后的韩国佳片,数都数不过来。

与《南山的部长们》相同的政治题材电影也不少,《特工》《共同犯们》《1 九 87》……

其中甚至还不乏一些改变国家的电影,比如《熔炉》的上映促使韩国政府出台「熔炉法」,《杀人回忆》让韩国国会决定延长杀人犯追诉期 …… 今年,《寄生虫》又在这个列表上添上了一笔。

时间已经证明了,韩国政府与电影人之间并不存在真正的隔阂和矛盾,二者完全可以良性共存,互惠互利。

当政府不再害怕电影,允许电影审视历史与现实,电影给这个国家带来了荣誉,也带来了正向的社会改变。

奉俊昊与文在寅谈笑风生

而我,在写这篇文章时,甚至还要考虑哪些片能提哪些不能提。

摆在面前的韩国满分答卷,就不能照抄一回?

最后还是以娄烨导演的一句话结束本文吧:

「不要害怕电影,电影没那么可怕,也没那么重要。」